再没有什么比强烈的喜悦更让人感到飘飘然了,我与丹狩·吉安随着人群下车,扑面而来的长廊里的风让我的心好像整个被勾了起来。
“不可思议。”说这话的时候,丹狩·吉安的眼里并没有真正的惊讶。
我们踏上站台,耳边的谈笑声与地铁的轰鸣声开始了音量上的角逐。
我东西张望,脑海里只浮现出宽广、平坦、一望无际的大地。
游客们随着指示向轨道的反方向走去,人群熙熙攘攘,在马路前站成一堆。
马路?我这才意识到在自己所认识的长廊里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马路。
丹狩·吉安正盯着远方那浩瀚的建筑群出神,我则连忙回头仰视天花板,并循着直觉把这里看了个清楚:
头顶是写着78区的巨大金属板,两条地铁轨道沿着金属板所在的天花板凹槽一路延伸到远方,层层叠叠的建筑嵌在长廊的侧壁里,仿佛依山而建的一座座古堡,它们高矮错落、五颜六色,却大多有着类似的四方形状,在那宽广一如地表的巨大建筑群中,一条小河穿城而过,它笔直的像是用作图软件拉成的直线,从我的着眼点看起,河似乎使得建筑分成了两个部分:紧贴墙壁的那一排高而豪华、靠近轨道的这一排小而玲珑。与我记忆里的地下长廊相比,与其说这里是它——长廊的一部分,不如说它是座建立在地下长廊尽头的真正意义上的城市。
“长廊前端。”我低声嘟哝,把4X整个分解成【物质】。
同车的旅客们已经被街道上的人流稀释,承载我们一路走来的列车也已经驶向更远的前方,没有工作人员来向我们指引方向,没有警务人员来向我们询问情况,从列车到站的那一刻起,那趟旅程就已经结束了。我们还站在站台上,穿着破破烂烂的大外套,兀自在赶车的人群中静立。
“嘿!”为我们打开车门的那位高个子男人冲我们走来,他的脸上挂着轻浮的笑容,那是大多数成年人脸上的笑容,“先去值班室报道吧,你们接下来不是还有工作?”
“对,对。”我大大咧咧地拍打着丹狩·吉安的后背,“我们这就去。”
“说好的赶紧溜呢?”我压着脑袋对她耳语,一路疾走穿过密集的人群,人们无一不对我们避之不及,更甚者还会嫌弃得大呼小叫。
“你还不是在那发呆?”她毫不留情地反驳,“等下,那儿!”
蓝色和红色的男人与女人的标识挂在一间闪亮的小立方体上,我们相视点头。
“对,先去趟厕所。”我说。
“不对,去换衣服!”她说。
“还没洗澡呢?”我说。
“姑且先把大衣分解掉吧!”她说。
我又一次点头,丹狩·吉安则一头冲进了女卫生间。
即使已在念间生死的地上摸爬滚打有一年之久,她还是会因他人的目光而感到慌张啊,我想着、笑着,走进男厕所,不顾弯腰洗手的男子夸张地皱起眉头,一把扯下身上的外套,将内衬里团团包裹的腐兽肉排扔进垃圾桶。
来吧,长廊,我们回来了。
我用沁凉的自来水(这种水居然丝毫没有怪味儿)洗了把脸,然后便把嘴扣在水龙头上痛饮起来。冰冷掠过喉咙的感觉竟是如此美妙,我忽而意识到,这种美妙不单单是源于水本身,更是源于自己无需为喝下这些水而感到担忧。
不用担心会因饮水闹胃痛,也不用担心会因喝尽了仅有的水而为后日招来干渴,我大口喝着,毫不在意绕过我的其他乘客和他们鄙夷的目光,我喝着,像头饥渴的腐兽。
我喝到打起饱嗝,然后才走出厕所。
不出意外的是,丹狩·吉安比我更慢。
我插着手站在女厕门口等她,闪亮的墙壁映出我的身形,我仔细地打量着镜中的自己——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男人:
镜子中的男人高大、强健、身材匀称,他笔直地站着,宽如桌板的肩膀下垂着两只被胸肌撑起的圆硕的长臂,长长的头发甩在一旁,石块般清晰的脸上满是中年人特有的沧桑,分明的五官里那双黑而深邃的眼睛透着野蛮而狂野的悲伤,既像是满心仇恨的食肉猛兽,又像是因饥饿而瘫倒在街角的流浪汉。他站着,似乎能永远一动不动,像石像,又比石像感情丰富,是人,又比人冷漠无情。
这个人是谁啊?我渐渐说服自己相信那并非是一面镜子,而是一块画着这个男人的普通玻璃。可是我抬手,那男人也抬手,我摇头,那男人也便摇头。
我是一名油滑的设计学院三年级生,平常喜好阅读、绘画、设计等一系列具有创造性的活动,理论成绩处于中上游,但显像速度很快,头脑也还算灵光。我喜欢弓着背走路,那样让我感到自然,我有着高瘦的身材、无神的眼睛、看似张不开实则能长久滔滔不绝的嘴和世界上最普通的容貌。
这个才是我,不对吗?
我思索着,竟越来越觉得那样的想法是大错特错的。
“喂。”丹狩·吉安来了,她笔直地走过来,似乎自己眼中的我才是真正的我。
镜子里,丹狩·吉安笔直地走向了那个冒充成我的男人。
“发什么呆?”她问,脸上的灰尘和血渍都已不见。
“你干净了。”我说,眼里既有丹狩·吉安又有那个长头发的男人。
“先凑活地整理了一下,省得被人当怪物一样对待。”说着,她把破烂的袖口卷起来,露出伤痕累累的胳膊,我出神地看着这一切。
“我是谁?”我冷不丁地问了这么一句。
“我的男人。”她说,似乎又突然觉得不好意思,“不是,是个傻子。”
“噢。”我说。
镜子里的男人感到羞涩,却不形于色,他吸吸鼻子,转过身去。
“下一步去哪?”丹狩·吉安急于挑起新的话题。
“进城。”我说,视线已离开那面镜子似的墙壁,“在那一堆建筑里找个酒店住下。”
“白住?”她问,让我突然间觉得自己真是个傻子。
“还有物质吗?”
“最多还有50多g,不过······”
“什么?”
“咱们的物质都是深蓝色的。”
***
河道上的这座桥与沙漠边缘县城里的那座样式相似,却没有任何的装饰,它朴素而敦实,似乎除了供人们过河以外再无他用,是啊,它本来就该是做这个用的。
“谢谢。”丹狩·吉安毕恭毕敬地向那两名女学生鞠了个躬,然后跑过来。
“直走,第三个路口旁边。”她命令似的说道,就好像方才的礼貌与客气只是种卓越的表演。
“噢。”于是我们过了河,走上拥挤的长街。
到处都是店铺:黄色的烧鸡铺、粉色的冰激凌站、黑色的麻辣炸品摊儿、绿色的茶叶店······学生(那些穿校服的)和社会人(那些染了头发的)交谈着、吃着、迈着同样拖延的脚步走在街上,形成一股股颜色花哨的流动人潮。
我甚至不相信这里是地下长廊。
“我说,”丹狩·吉安凝视着橱窗里的烧鸡,其视线似是在以它为中心旋转,“要不你去问一下咱们的【物质】能不能用?”
“不用。”我说,喷香的油煎味儿搅得我心神不宁。
“你去问一下!”她义正言辞,“快点!”
我不理睬,只朝前猛走。
“啊,抱歉!”两名浓妆艳抹的年轻女人把终端机捡起来,像落荒而逃的败兵一样跑开了。
我支吾瞬间,然后转身面对丹狩·吉安:“听着,我们先去打场比赛,然后去买衣服、开房间、洗澡,最后吃喝,明白?”
“你不问我去问,反正一直都是我问。”
这话就好像在说我是个胆小鬼。
“那是用腐兽分解来的物质!”我拉住她,“万一有什么问题呢?”
能有什么问题?她的眼神如此反驳。
我抿嘴,转身继续走,丹狩·吉安——我最爱的女孩儿则默声跟了上来。
街上最大建筑的入口出现在人流的汇集处,长蛇般的队伍从巨蛋脚下一路蜿蜒到食品街的尽头,我踮着脚张望,只看到数不尽的导游在一团或红或黄的小脑袋中间冲着电喇叭嘶吼,这景象似曾相识。
“受不了。”人群竭力为我和丹狩·吉安开路,他们皱眉头、捂嘴巴、挡身子,拼尽全力躲开臭味儿的根源。
“倒也方便。”我低着头,却远不如丹狩·吉安低得那样深,我们穿过街中央的小广场,直走到巨蛋建筑跟前,通往那排描着“购票”大字的玻璃窗前的路已被堵得水泄不通。
“咱们购票?”我摆头,试图寻找更多的窗口。
“请问,参加比赛应该去哪里?”丹狩·吉安则抓住旁边一名男子的肩膀。
“参加什么比赛,这是官方竞技场,‘流子’上票局去!”
“票局是什么?”我跟上话,“‘流子’又是啥?”
“广场旁边,自己看去!”男子被后面的人流挤走了。
“他是说咱们刚才经过的那个广场吗?”伴着气氛,丹狩·吉安不得不吼叫。
“应该是!”我也一样。
我们试图沿着来时的路回到广场,可人流使得掌握方向成为奢求。
“我看见了!”丹狩·吉安连蹦带跳,像蒸锅里的活虾,“那儿!”
一栋偏平的厂房上面有张写着“托利地下竞技”的纯木质板子,我推门而入。
酒气扑鼻,脏劣的大喊大叫让我感觉门外的文明都是成年人的幌子。
“你见过如此大摇大摆的‘地下竞技’吗?”
炫紫色的灯光乱闪一气,丹狩·吉安眯起眼睛:“真是个垃圾地方。”
“喂!”光头巨汉从层叠的酒柜里浮现出来,像头蛰伏在黑水中的犀牛,“看门上的注意事项,未成年人禁止进入!”
“请问这里能报名参加竞技比赛吗?”我问。
“哈?”他夸张地扬起眉毛,“快滚出去。”
“我要参加比赛。”丹狩·吉安上前一步。
“我,说了是我参加好吧。”我扭过头,伸手又把她推回原位。
这惹恼了巨汉:“你们他妈的当老子在放屁?”
这惹恼了我:“别说‘老子’,还有‘他妈的’。”
巨汉走上前,用他的上腹贴紧我的胸,两只核桃似的眼睛拼命地向下扭着。
我抬起头:“但是允许你说‘放屁’。”
他抓紧我的领子,把我整个人提了起来。
我却静如止水:“别说没用的了,请告诉我在哪可以报名?”
“现在,在我这儿。”
我皱眉追问。
“任何人都可以报名,赌注和对手商定,赢的人拿走自己和对手的······双倍的赌注。”
“在哪,什么形式?”
“这家店里,任何形式。”
“怎么算赢?”
“打倒对手。”
这里面肯定有很多猫腻。
“我压10000kg,行吗?”
巨汉的脸上闪过转瞬即逝的惊愕,他把我放下,然后拍下酒柜上的电铃。
“嗡、嗡、嗡!”店内的嘈杂戛然而止,数不清数目的一双双闪着紫光的眼睛转向我与巨汉。
“有人要打比赛,赌注10000kg!”巨汉大叫,“菠萝,合同!”
名叫菠萝的老妇人,好家伙,她穿的活像个披铠甲的带毛腐兽,拿来了一张纸和一支笔。
巨汉迅速在上面写下10000kg的赌注,然后把纸和笔递给我,似乎生怕这一桩好生意溜走。
“需要先交押金吗?”话一出口我便感到后悔,好在巨汉已被贪婪和兴奋冲昏了头脑。
“没必要。”他说。
我快速地浏览了纸上的内容,然后签下了自己的名字。
在笔尖离开纸的那一刻,巨汉的眼睛跳起来,他欣喜地大叫:“比赛生效!我的对手是这位······弗尔·埃克斯,赌注是一万······kg!”
人群开始惊呼,像忽然爆炸的火炮。
他笑得咧开宽大如皮包的嘴,慌张地开始签名,每写下一个字都好像获得了一场伟大的胜利。
“赌注太多了吧。”丹狩·吉安说,“这怎么可能付的出来啊?”
“别担心,小姑娘。”巨汉在众目睽睽中把纸钉在酒柜上,“这是正规的合同,具有完整的法律效益,我们也有自己的执照和裁判。”
一名西装革履的男人向我们微微点头示意。
“一切手续都和正规的竞技场一样,一旦输了,如果抵上全部家当也付不起罚金,那么胜者有权提出任何要求。”
“噢,”丹狩·吉安露出的遗憾表情,令巨汉又一次吊高嘴角,“那可真倒霉。”
“我们会保证比赛的公正。”巨汉说着,戴上了显像器——一只油腻的黑皮手套。
“行了,赶紧开始吧,我饿的不行了。”我戴上显像器,将双手攥紧又松开。
“菠萝!”巨汉大叫,俯下身子。
“好的。”老妇人举起酒杯,“大家注意了,比赛倒计时开始,10、9、8······”
巨汉向前猛冲。
啊,所以合同上写的是“倒计时结束之前,禁止使用作品进行攻击”,也就是说,可以用其他物品(包括拳头)攻击。
“真没劲。”我轻轻扭身,让巨汉扑了个空。
“4、3······”
我抬起手,想起合同上的又一个陷阱:“决定胜负的一击必须由作品分出”。
这点倒是挺正规的,我收回手,任巨汉挥拳猛打。
可他连我的头发尖都碰不着。
“2、1,比赛开始!”
巨汉闭眼,我的手里蓝光乍现。
我挥动手中的铁棍,直敲在巨汉的头上。
“咚!”他的脑袋撞碎几只空酒瓶,发出“叮叮当当、噼噼嚓嚓”的清脆声响。
“噢!”寂静了的人群中爆出几声女人的惊呼。
“他肯定事先显像出一柄折叠棍。”有人低声议论。
我分解掉铁棍,继而伸出空无一物的双手,像魔术师那样碾动手指以表明自己没有隐藏任何东西,然后,对,像往常一样在瞬间显像出一面铁壁。
“哇!”人群整体上下一颠,“哇!”
这第二声是因为我又分解了那面铁壁。
如果没有那依旧乱闪的紫光,我一定会认为时间已经静止了。
直到两名与巨汉同样打扮的壮汉从人群中挤出来,向丹狩·吉安冲过去。
我抿起嘴巴,静静地看着。
“你挑战的不只是我,”玻璃碎渣里的巨汉撑起身子,“我填写的名字是‘托利’,这是我们店里所有工作人员的名字。”
“你们店里的人都叫一个名字?”我问。
“对,你得打赢我们所有人,何况我还······”
“咚!”我用拳头重击巨汉的鼻子,汩汩鲜血流了下来。
“没必要,你赶紧认输吧。”
“咚!”我再次猛击。
“我还得提要求呢,如果把你打晕了你就听不到要求了。”
“你个······”巨汉已睁不开眼睛,“你的女······”
我回头,巨汉也艰难地挪动视线。
不远处,两名壮汉已瘫倒在地,丹狩·吉安则正坐在沙发椅上翻看饮料单。
“我输了。”巨汉颤颤巍巍,“我付不起······”
“把你的店给我,”我乐了,“店里的一切都给我,10000kg就一笔勾销。”
他沉默良久······
“好。”
人群开始欢呼、鼓掌。
“请把我留下。”时髦的老妇人紧紧握住了我的手。
“噢,行。”我放下巨汉的衣领,站起身来。
“为庆祝新店开张,今天大家随便吃喝,我请客!
“喔!”人群们持续欢呼。
“菠萝,先把这灯光换了。”丹狩·吉安迎着嘈杂,急忙补充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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